萧十一郎-------原著:古龙

傲天♂浪子追风

萧十一郎抬起头，就看见了连城壁的脸。

& N/ C' A' I# h" x　　连城壁的脸上既没有讪笑，也没有怜悯，只有一种温柔而伟大的了解与同情。

　　他用另一只手扶起了萧十一郎。道：“走，我们喝酒去。”

. i/ w& U0 E5 B$ _, a. v　　酒是什么滋味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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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只伯萧十一郎自己也分不出酒是什么滋味，他喝得太快也喝得大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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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?+ ^4 ^: U9 H2 b. n: G　　连城壁在看着他喝，看了很久，忽然道：“你的酒量好像又精进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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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R% b# I' m* l# f( ], B　　萧十一郎举杯，饮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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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F6 w: b& v" u2 }  E' K+ @$ x4 I　　连城壁道：“你一天要喝多少酒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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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萧十一郎道，“越多越好，”连城壁道：“三坛够不够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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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H6 v+ \/ b8 h6 \8 ~9 U' |9 n2 g　　萧十一郎道：“马马虎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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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I6 {7 q8 f; }$ l　　连城壁道：“我们以前并不能算是朋友，可是以前的事都已过去了，现在……”他长长叹了口气，道，“现在我本该多陪你两天，却非走不可，我只能留下一百坛酒给你，让你尽一月之欢，一月之后，我再来看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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$ N* n8 s1 l/ @, u　　萧十一郎立刻又举杯，饮尽，忽然流下泪来，流在空了的酒杯里。

# s: n1 t! O. w# P, u! I　　有谁看过萧十一郎流泪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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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k3 e# u1 z. `6 B3 d6 _% f　　没有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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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有谁相信萧十一郎会为了区区一百坛洒而流泪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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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没有人。

　　萧十一郎一向宁可流血，也不肯流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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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可是现在，他眼泪真的流了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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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 D' T  U8 J$ x& R$ T　　连城壁看着泪珠流过他没有完全洗净泥泞的脸，又长长叹了口气，道：“你……”

　　萧十一郎忽然打断他的活，道：“我们以前也许并不是朋友，但现在却已是朋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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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连城壁看着他，过了很久，才一字字问道：“我们现在真的已经是朋友？”

! r8 f% K7 a9 G- q. C2 h. X. U1 s　　萧十一郎在点头。

0 q3 o* g4 d0 p　　连城壁道：“你流泪，是不是因为感激我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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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 v& s; R; C+ b9 F6 c1 x& x1 x4 f3 I　　萧十一郎不能否认。

) L: j3 A. b* H# t  d　　连城壁忽然笑了，笑得很奇怪。

　　他带着笑，把割鹿刀送到萧十一郎面前，道，“这是你的刀，现在还是你的。”

　　萧十一郎垂下头，凝视着古雅而陈旧的刀鞘，过了很久，才喃喃道：“刀还是同样的刀，可是我呢？我已变成了什么东西？”

" T' m- C5 }% K9 B　　连城壁凝视着他，过了很久，忽然道：“你知不知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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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萧十一郎点点头，又摇摇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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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连城壁道：“你不知道，一定不知道，因为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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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 ?3 G" J" v- ?% ]- h　　萧十一郎道，“因为什么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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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 D9 o/ \+ ]4 l  g. t2 c  [$ O　　连城壁道：“因为真正知道这秘密的，天下只有一个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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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 G6 T7 F# U  W4 X2 \) j! ]0 [　　萧十一郎道：“谁？”

3 S; x. U/ i" [) D# j　　连城壁道：“一个你永远想不到的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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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萧十一郎又间了一次，“谁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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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J' f" u5 w: _2 `" M" I/ d　　连城壁道：“我。”

　　这个字说出口，他的眼睛已忽然变得锐如刀锋，他的手距离萧十一郎的脉门已不及五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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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 A- C! v" }6 h, a7 n　　他已准备好来应付各种变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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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谁知萧十一郎居然完全没有反应。

　　连城壁道：“你变成这样子，完全都是我害你。”

* ?) ]2 t/ G. ~　　萧十一郎还是完全没有反应。

" i3 ?5 E$ {# |- R+ ]/ R9 x6 _　　他的人似已完全麻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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$ e) \* B% A7 L, S1 x7 `8 @: w- Q　　连城壁看着他，瞳孔一直在收缩，缓缓道：“你知道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天宗主人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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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R+ x# k7 f; c8 @　　萧十一郎眼睛里空空洞洞的，茫然道：“你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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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连城壁道！坏错，就是我，所有的一切计划。都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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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^# G- r/ ?5 U, J8 Q　　这句话本来应该像一根针，可是无论多么尖锐的针，刺在萧十一郎的身上，萧十一郎也完全下会有任何反应。

# c2 @* w* s/ W% L/ R+ G) ^　　这世上好像已不再有任何事能伤害他，这是不是因为他已经完全没有了人的真实感情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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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连城壁道：“那一天你们决战的时候，我也到了杀人崖，逍遥候坠崖的时候，我是亲眼看见的，你带着冰冰走了，我就想法子下崖去看他。”ｌ萧十一郎忍不住问道：“去看他，为什么？”

　　连城壁道：“因为我知道他绝不会就这么样轻易死在下面的，这世上假如真有一个人能有两条命，这一个人一定就是他。”

" p' E0 q) _; {6 Z& y! h7 q/ ^　　萧十一郎道：“你下去的时候，他真的还没有死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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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连城壁道：“没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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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o7 f3 `. s& P5 R! R, D3 n　　萧十一郎道：“你想救他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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$ R! A( }/ C* [4 r5 O　　连城壁笑了笑，道：“我想救的，并不是他这个人，而是他的秘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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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b4 R$ a7 V5 `. u2 s% R　　萧十一郎道：“秘密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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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连城壁道：“每个人都有秘密，像他这种人的秘密，对别人来说，已不止是一种宝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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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萧十一郎道：“他的秘密，也就是天宗的秘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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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z. I5 G5 {3 M9 U1 ~; S4 o　　连城壁道：“不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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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萧十一郎道：“他将这秘密告诉了你？”

　　连城壁道：“是的。”

+ X( p* K1 C) }9 a% U2 D8 {　　萧十一郎道：“他既然还没有死，为什么会把这秘密告诉你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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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 P0 \/ D7 Q5 G9 j- U　　连城壁道：“因为他不能不说。”

　　萧十一郎道：“为什么？”

5 [! t! n5 \, h2 O9 \( i　　连城壁叹了口气，道：“你实在变了，变得太迟钝，这句话你本来不该问的。”

; A2 r, i5 x& e: C+ F$ V- E0 o　　萧十一郎还是不懂。

　　连城壁道：“因为你本该想得到，他若不说，就只有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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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萧十一郎道：“他说出来之后呢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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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这城壁又叹了口气，道：“这句话你也不该问的，他说出来之后，死得当然更快。”

　　萧十一郎笑了，笑得就像是个呆子。

　　连城壁道：“我知道他的秘密后，就立刻又将天宗重新组织起来，只可惜无宗里还有些人不肯接受我的命令，所以我就故意让那些人在你和冰冰面前出现，我知道冰冰一定会让你杀了他们的。”他笑了笑，接着道：“这本就是借刀杀人，一石二乌之计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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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萧十一郎在听着。

; B% C# M$ {/ `. l　　连城壁道：“我本来也有很多机会杀你的，你自己也应该知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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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萧十一郎承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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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连城壁道：“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都没有下手？”

　　萧十一郎摇头。

3 y  |' [3 @. c& p( U+ M# ^2 l　　连城壁道：“因为我要让你活着比死更痛苦，我要彻底毁了你，我要让每个人都对你完全绝望，我要让每个人都认为你是个无可救药的畜生。”

6 n5 V0 ^* R) b9 R- n" D　　说到这里，他苍白的脸，已因激动而扭曲，眼睛里也已露出了悲愤痛苦之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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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B% w4 H: |5 T　　因为他又想起了沈壁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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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要夺回的，不仅是沈壁君这个人，还要夺回沈壁君的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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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e1 f  G1 z( ~- q: E, N7 ^　　他一定会让沈壁君也同样对萧十一郎感到绝望。

+ ~8 x+ S+ R) L. {/ c- S　　为了达到目的，他已不惜一切牺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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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爱沈壁君，爱得太深，所以他恨萧十一郎，也恨得同样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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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 v" ^) l' @7 B, a% f　　只有因爱而生出的仇恨，才是最强烈，最可怕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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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 t. x2 S3 R! y" a7 ?# N　　萧十一郎又开始在喝酒。

　　这么多的酒，本来已足够让他完全麻木，可是现在，他眼睛里还是露出了痛苦之色。

( j* U, h2 z) R3 m7 K　　不但有痛苦，而且还有恐惧。

　　他恐惧的，也许并不是连城壁这个人，而是这种仇恨。

/ W6 B6 W+ i! j　　连城壁道：“我用尽了一切方法，先让你的声名、财富、地位，都达到巅峰，然后再让你掉下来，利用你作工具，替我除去了那些叛徒，这两点你现在一定已经想通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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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萧十一郎道，“我……”

　　连城壁道：“我本来还想要你到八仙船去，替我杀了最后那几个叛徒，只有那一次的计划，我没有完全成功。”他笑了笑，接着道：“可是到了那时候，世上已没有任何人、任何事能阻挡我，你就算不去，我也一样可以自己动手。”

　　萧十一郎道：“所以你故意让我错过了，因为你觉得你自己动手更方便。”

8 u- e7 U, t& t) e& Q! O$ ~) H　　连城壁道：“我的确喜欢自己动手，无论什么事都是一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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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 J" E" L; ]5 u1 I　　萧十一郎道：“那瞎子也是你扮成的？”

$ z. }, j1 t3 C5 @　　连城壁道：“我要让你有一种错觉，认为那瞎子就是逍遥侯，认为逍遥侯还没有死。”

6 ~+ g6 M) c; G% i9 \7 ]# l+ w* o　　萧十一郎道：“为什么？”

5 P( B' }3 G1 j0 ]6 I　　连城壁道：“因为我要把这所有的责任，都推到冰冰身上。”萧十一郎垂下头，黯然道：“冰冰……冰冰……她真是个可怜的女孩子。”

　　连城壁道：“这一切计划大功告成之后，冰冰和逍遥侯就可以真的死了，这世上也就不会再有人知道我的秘密，更不会有人怀疑到我就是天宗的主人，所以我还是跟以前一样，是白壁无瑕，侠义无双的连城壁。”

　　萧十一郎已经醉了，已经醉得快要倒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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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 v. [# Q7 G; T3 s! T$ ^/ v　　可是他却还有一句话要问，非问不可。

　　他用尽全身所有的力量，支持住自己，大声道：“你为什么要把这些事告诉我？”

- k+ B6 t% X0 s4 ?8 Q) ~　　连城壁道：“因为我要让你痛苦，我要让你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呆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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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脸上又露出那种温柔文雅的微笑他微笑着站起来，扳了扳萧十一郎的肩，道：“现在我要走了，那一百坛酒，我还是留给你，可是你最好记注，那也许是你生命中最后的欢乐，喝完了这一百坛酒之后，你怎么还能活得下去？”

) C$ X5 h+ Q" ?7 c　　他没有再等萧十一郎回答，就走出了门，他走出门的时候，萧十一郎已倒了下去。

　　无垢山庄巍峨如故，耸立在群山中，也耸立在世人心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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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连城壁迈着轻快的步予芽过花园，整个人都似有轻飘飘的感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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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v1 ]. o" t0 y. i3 r　　他从未没有像现在这样愉快过，不仅是为了多年宿愿一朝得偿，更主要的是，他没有用一分武力，不必凭借武功剑术。

　　就已将名满天下的萧十一郎彻底击败，而且败得那样惨，那样可笑。

　　至少，他证明了一件事，拥有绝世武功并不一定就是强者，而高超的智慧，精密的算计，才是争雄武林的真正本钱。

2 A- q$ V% q- N3 p- N　　不是吗？萧十一郎何等英雄，现在却变成了一条狗。

　　一条连窝都没有的野狗，癞皮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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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连城壁真相大笑，这胜利的果实虽然得来不易，但他毕竟还是得到了。

　　他默默进行着这个伟大的计划，默默忍受着各种心灵肉体上最惨重的打击——包括失去全部财产和最心爱的妻子，如今，彻又回到自己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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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 Z. S# V* s6 _　　除了沈壁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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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相信沈壁君业已投水而死，否则她一定会重回自己怀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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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死了沈壁君，却毁了萧十一郎，得失之间，仍然还是划算的。

3 o3 l% s( t. C# K( t$ s　　天涯何处无芳草，世上有比沈壁君更好的女人，却绝不可能再有第二个萧十一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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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C! a1 n+ T0 q/ x8 z  u　　大厅上寂静，灯火通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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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e& v9 j8 h* e. E3 b, U9 d　　那柄黄金铸成的剑，仍在灯下闪闪发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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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连城壁的眼中也闪着异采。

　　从今后，无垢山庄将永远成为人们心目中“仁义”的像征，连城壁三个字，也将永远流传不朽，成为侠中之侠，英雄中的英雄。

　　谁也不会知道连城壁才是真正的天宗第二代，这秘密势将随萧十一郎同化乌有，永远没有被揭穿的时候。

, I3 J, r# d4 L! K8 Y, i; o( k　　无垢山庄始终是白壁无瑕的，必然千秋万世受后人的尊敬和景仰。

　　连城壁得意地笑了。

( K  }/ j3 H: t　　这一刹那，他才真正确定自己是获胜者，多年来的忍耐和屈辱，终于得到了补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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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 E6 O1 {# p0 A: M, B2 W4 y　　他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快感，不由自主，又抚摸首那柄金剑。

: w% n7 I+ W+ K* @' e　　剑是冷的，他的心却热得可以煮熟一头牛。

9 @1 Z8 v- W( H! i; h　　灼热的手指触摸着剑身，给他一种清凉的感觉。

　　他现在太兴奋，他需要清凉使自己的情绪稍微平静一些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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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突然，他怔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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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 F$ h* o: k4 o# W% D　　剑身上本来刻着四个字颂词：“侠义无双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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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现在，仍然是那四个相同的字。

　　只是字的顺序有一部分颠倒，变成了“侠义双无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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) p  M8 G/ S& m' I4 I1 {# s　　颂词下款，本来由当地父老联合署名。

/ H1 k4 Z* f% t  K! u　　现在，仍刻有敬献人的名字。

　　只是名字改变了，换成了：“大盗萧十一郎敬献”。

  h. T( A( L4 D- m, j! S　　金剑还是原来那柄金剑，除了字迹改变，其他没有丝毫异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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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q/ l( D$ @* n; o" k  D( J" G/ }7 n　　这表示剑上原有的字，是被人用“大力金刚手”类似的武功抹去，然后重新刻上现在的字句。

　　除了萧十一郎，谁会做这种事？

) Q5 n5 R9 U  B  l' ]; d0 |　　除了萧十一郎，谁有这分功力？

1 X) C* N9 F2 N, i　　可是，萧十一郎不是已经彻底毁了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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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难道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个圈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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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连城壁突然觉得一颗心直往下沉，仿佛由春阳中一下跌进了冰窟里。

　　一般莫可名状的寒意，忽然从四周围涌过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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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x* O1 V% }* U0 P% ~4 n( ?& D1 a　　人和心全冷了，冷得可以冻死十头斗。

, l  O) O7 I8 b- L/ H, t( w' t- L5 ~　　金剑落在地上，发出刺耳的声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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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j- O4 z/ z0 x5 M3 Q0 N, ^" i9 h　　连城壁深深吸了一口气，再缓缓吐出，忽然大声呼唤：“来人！”

0 h. @- y% Z( e5 H$ V. p　　人来了，立刻就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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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连城壁的脸色已回复平静，一字字道：“燃薰香、备兰汤、设盛宴、传鼓乐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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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薰香、兰汤、盛宴、鼓乐，是不是真的能使人平静？

$ K* i( k: F- F　　一个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，才能使自己的情绪平静？

　　连城壁把自己全身浸在温暖的浴水里，但他还是觉得全身冰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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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从未真的被人击倒过，他绝不是个轻易就被击倒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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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可是，现在他心里就有了这种感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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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一生中最大的愿望，就是彻底毁了萧十一郎。

: c/ ]8 y3 @3 J5 q# O: C* q1 A　　他要看着萧十一郎的生命和灵魂，全都毁在他自己的手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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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 N! M7 I: b6 I8 ~: ~　　可是现在，他忽然发现，他唯一真正毁灭了的，只不过是他自己的愿望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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$ G& J7 o# i: q6 s, Z: u2 _　　他忽然发现自己很可笑。

　　他想笑，纵情大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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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真的笑了，大笑着站起来，赤裸裸地站起来，走出大厅。

5 C5 e  H9 Q1 U* H  a9 z　　大厅里，彩烛高照，乐声悠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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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 X' T" ]+ L. a' a$ C) A　　他赤裸裸地，走向一对对回旋曼舞的歌妓。

　　他一定要尽量放松自己。

& E2 F: D, ~% S$ p1 F1 d　　因为他知道，这最后的一刻已经到了。

　　不是萧十一郎倒下去，就是他倒下去，这其间绝无选择的大地。

7 \! z  _0 ~4 g/ C) F　　鸿宾酒楼。

　　鸿宾酒楼里也同样有彩烛、有乐声、有歌妓。

2 |: B- y: |. M3 [( z　　萧十一郎仿佛也同样庄尽量放松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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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 Y% C% M( O$ i6 s8 [: \+ q9 S　　桌上有杯，杯中有酒。

　　萧十一郎的心里却已没有酒。

0 Y% w! ~) A0 x& W; t; g2 ~+ F　　他看着连城壁走进来，连城壁也正在看着他，两个人的眼睛都同样的清醒、冷静。

, e' q- d$ e) h1 c# o　　在这一瞬间，两个人心里都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，好像正在看着另一个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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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在他们的眼睛里，在他们的灵魂深处，在他们生命中某一个最秘密的地方，他们是不是有很多相同之处。

1 j+ b( n+ M2 ~- ]' P& S: i　　为什么他们会爱上同一个女人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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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V* p7 r9 _' V# r! i; A　　为什么会同样爱得那么深？

　　没有言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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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没有声音。

; F0 x9 C$ D. e( g& [* R6 B　　两个人就这样互相凝视着。

　　也许直到现在，连城壁才真正看清萧十一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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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萧十一郎绝不是一个会被酒毁了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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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洒只不过是他的工具。

6 x2 [9 y  ~" i% c8 u! J　　桌上有杯，杯中有酒。

: G: G+ n) r; B% ]' I* n2 Z+ K　　连城壁忽然举杯一饮而尽，道：“好酒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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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J' O8 U) `! _  _# J　　萧十一郎道：“是好酒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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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X  T( o  C& p$ c+ x　　连城壁道：“酒，替你做了很多事。”

　　萧十一郎道：“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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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连城壁道：“所以你知道我一定会来的。”

: d, Y* _0 o0 M: X8 {3 W4 z　　萧十一郎道：“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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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连城壁道：“我当然也知道你一定会在这里等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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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萧十一郎道：“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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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?# ]9 |: z6 b* b* b: y! z　　连城壁道，“也许我们都知道，这一天迟早会来。”

　　萧十一郎道：“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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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连城壁笑了。

　　萧十一郎也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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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连城壁道，“请。”

　　萧十一郎道：“请。”

1 g& B' |& W: N　　他们微笑着走出去。

　　夕阳仍然艳丽，风却已经很冷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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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冷得就好像他们的微笑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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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落叶萧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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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萧萧的落时正飘落在长街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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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o& p' M3 S4 Z; x" g* F　　长街寂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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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?, w, Q# q/ D! F, }* i　　夕阳照着峡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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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遍山残叶，红艳似火。

4 b1 V- }. F6 |, o5 Y) R　　连城壁的吕光像火一般的凝祝着萧十一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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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h/ p$ K6 X- O7 P$ H; x9 ]　　凝视着那柄闻名天下的刀。

　　世上绝没有任何一把刀的锋利，能比得上割鹿刀。

7 k# G8 v% l% F# o6 M5 V- M9 F2 G　　世上也绝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手，能使得出萧十一郎那么可怕的刀法。

, X* o  ^+ U% K' c5 m5 v- H　　这是武林中人尽皆知的事。

1 j' y8 }7 F. K3 b8 H　　连城壁自然也清楚得很。

5 \) q0 G" l( H# L/ K　　而现在，那把锋利的刀，正紧紧握在萧十一郎的手里。

　　无论什么人，面对着这样的对于，都不免会产生出畏惧的感觉，但连城壁却绝对不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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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~& [' ]$ G4 o　　只因为他心中充满了自信。

　　多年前他就已有了这种自信，他相信世间再没有人能胜过他的剑法。

5 q2 I- F  {! `0 O# n! c　　萧十一郎是人，当然也不例外。

　　所以他很镇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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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凝视萧十一郎，只不过想增加萧十一郎心里的压力。

, J+ x4 ^3 ^% X5 ]6 v; X; u+ R　　他凝视着萧十一郎，只不过想欣赏萧十一郎死前的表情。

　　夕阳最后一丝余辉照在割鹿刀上，刀光闪亮了萧十一郎的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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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连城壁发现萧十一郎的眼里出现了一种神奇的、无法形容的、一种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光辉。

9 U0 q& x5 B$ e1 x: J* p　　就在这时，连城壁的信心，忽然像暴露在阳光下的春雪一样，溶化，消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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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B, c5 }* ~* k3 h　　他忽然有了一种神奇的、无法形容的、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恐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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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这种恐惧的强烈，就好像刀光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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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 C" ^/ ^# [) v9 e. S5 R　　也就在这同一刹那间，萧十一郎做了一件任何人永远梦想不到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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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K+ N8 j6 y+ e" |% o　　萧十一郎放下了他的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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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W& A+ A9 }9 w/ j* q. q6 A8 L9 p　　放下了他的割鹿刀。

$ q# e$ t: M9 a7 l/ I4 E0 ^8 u　　放下了他那柄神奇的、无法形容的、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割鹿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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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b3 U/ T" L& s( N- e* x$ c　　就放在连城壁面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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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d6 o0 ~- l! s2 ~7 K- z6 Z　　就放在连城壁伸手就可拿到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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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然后，夕阳猛然不见了，刀光忽然不见了，萧十一郎也忽然不见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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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因为在连城壁眼睛里已经没有了萧十一郎，也没有了恐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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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但是，他也没有了自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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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信心，虽然是克敌制胜最大的因素，可是对一个胜利者而言，信心已经不重要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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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因为他已经获得了胜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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$ N4 w. U0 g" T  V5 R* }2 p! c　　胜利的滋味是什么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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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是满足，是刺激，是欢愉，也是空虚。

0 T# b5 L3 p! D, Y　　一种唯有胜利者才能体会到、了解到的空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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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一种“高处不胜寒”的空虚。

8 @$ R1 s9 p5 M0 c( I% r2 Q　　就在这锐如刀锋、尖如刀尖、快如刀光的一刹那里，连城壁忽然有了这种空虚。

　　这种比恐惧更可怕千万倍的空虚。

; M0 G' v' A. W2 m# S　　他只看见割鹿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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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k. e& M6 p8 j　　他只看见了放在地上的、他伸手就可以拿到的割鹿刀。

9 W5 n" H0 J# G, g  Y' H　　他没有看见萧十一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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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j: p( e# b5 J1 q" h* T　　他也没有想到真正可怕的并不是这把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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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真正可怕的是萧十一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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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T' U% L( a8 D# R5 E' U　　一个神奇的，无法形容的，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萧十一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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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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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夕阳真的不见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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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 a7 z6 I/ E- r3 y3 X　　萧十一郎也真的不见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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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等到连城壁要找萧十一郎的时候，萧十一郎已经消失在黑暗中。

  m% \' e( N( Z  U" D　　他的人忽然间好像已经和这个可以包容万事万物的黑暗溶为一体。

8 f- ^$ |) L/ Z0 g- ^$ k6 E5 u　　任何人都知道黑暗是最可怕的。

　　没有任何事比黑暗更可怕。

& K! Q# E/ V. `% A. y9 X　　因为黑暗代表了人类历史生活中某些不可知的恐惧。

　　现在，萧十一郎的本身就已经是黑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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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黑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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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黑暗。

　　连城壁眼前只有黑暗。

　　他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候，就是这一刹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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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然后，他听见了一种奇怪的声音。

4 P9 p  ?, u* D7 O$ [9 j2 Y" N5 R8 N　　他听见了一种神奇的、无法形容的、只有他自己听见才会觉得恶心的声音。

# D3 J# s. U" p+ Z　　他听见了他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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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 E4 h3 E1 ~8 k. b　　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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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 H7 o9 u6 `9 v) h& y0 m4 ^3 U- |　　今夕有月。

' ^) I: j' j7 h  R7 W* b　　星。

　　今夕有星。

　　今夕是何夕。

: `5 j6 B. N2 g9 n$ s9 h* I  w4 i- v　　星光月光都洒在连城壁的脸上，连城壁的脸苍白如今夕的月，今夕的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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) U& z% @9 n7 t' Q$ [% q　　连城壁的脸色苍白如萧十一郎的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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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 l* b' E9 w& E- j' O0 ^. `　　没有人能形容萧十一郎的眼睛，更没有人能形容萧十一郎此时此刻的眼睛。

7 O2 v5 G/ Y( q　　没有人能形容，也没有人能知道萧十一郎此刻眼中的表情是满足，是刺激，是欢愉，还是空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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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有谁能知道这种空虚是什么意义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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) y3 P, v6 H" q6 }6 M　　有谁能知道这种空虚是多么空虚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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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?0 Z9 N5 R/ ^0 J. A　　有谁能知道萧十一郎现在的心情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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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没有人知道萧十一郎现在的心情。

　　没有人知道萧十一郎现在所想到的是什么事。

- T. y" t; i& J' @+ g　　他想到的是白云，是泪水，是白云下的山坡，是流水的河滩：是山坡上的密语，是河滩上的柔情。可是每个人都应该想得到这是谁的柔情，是谁的密语，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和心酸，为什么这种密语柔情中要有这么多的痛苦和心酸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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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为什么这代价永远无法偿还？他手里已没有他的割鹿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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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u% b+ J( q9 I　　真正能杀人的，并不是他的割鹿刀，而是一柄看不见的刀。现在，他又放下了这把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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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月光仍在地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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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星光仍在地上。

　　割鹿刀也仍在地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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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可是萧十一郎已经不在了。

' h: Y5 E7 i( B$ L/ Q　　萧十一郎走的时候，并没有带走连城壁的生命，却带走了他一生中所希冀的一切——希望、骄傲、光荣。

; f4 G2 {/ q  ~* R9 P' z" G　　他走的时候，只说了一旬话：“你不能死，因为我还是欠你的。”

　　你不能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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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 r- Z3 D. O- H% l7 Y  l( H　　我不能死。

　　风四娘不能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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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^3 F/ R8 ]0 U" G: l" Z2 ~! @　　沈壁君更不能死。

　　可是千千万万年以来，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，有谁能真的不死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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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E: b: P! s* s+ m( b- J　　有谁能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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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全文完